孙哲:郭台铭西游记,为什么制造业回流美国?

2017年8月25日

专家简介

孙哲全球化智库(CCG)学术委员会专家,清华大学中美研究中心主任。

这里是《财经观察家》,我是中美问题专家孙哲。今天我们要讨论的一个话题就是:郭台铭到美国去投资,郭台铭的“西游记”,会不会带来美国制造业的再发达、再复兴?

【新闻背景】

1月26号,富士康首席执行官郭台铭,在美国白宫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富士康将投资一百亿美元在美国威斯康辛州的格林菲尔德设立8K显示屏工厂,并计划在美国创造一万三千个就业岗位,该项目计划于2020年内落成。郭台铭表示,在后续的进展中,会把投资量增加至三百亿美元。此次富士康在美国的投资项目并不是作为苹果的配套工厂,而是生产液晶面板,这些液晶面板将主要用于电视机,这也意味着富士康并不是在美国设立苹果代工厂,而是创办新的投资项目。

郭台铭为什么当初到大陆来?因为大陆机会好,大陆有机会,李嘉诚情况也是一样,他们到大陆来投资,带动了大陆的发展。比如说郭台铭到现在,他在河南,在陕西,他也有很大的投资,所以他在中国大陆的投资,可能比在他美国的投资更大,大多少倍。今天到美国去投资,我们大家都要抱着一种非常体谅的态度,他们有什么苦衷我们也可以试图去理解。比如说我曾经帮过一个企业,我当时做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专家的时候,一个企业把我请过去,它在美国已经投资了十亿美金,在得克萨斯州买了一大片的土地。买下土地以后,他突然发现很多困难,当时找我去咨询。首先一个困难,就是美国的工会搞不定,你到美国去,你派两百个工人,可能美国工会要求你雇佣两百个对等数额的美国工人,所以一下子成本就上升了。当地政府搞不定,法律界和税收界的律师你搞不定,走出去以后会遇到很多困难。

中国的企业到国外去投资,有的时候是不得不做出的一种战略选择。为什么呢?我知道有一个例子,比如说江南化纤关于中美创办同等规模企业的成本对比,这是有形的成本对比。比如说土地、物流、银行借贷、能源成本各个方面来看,中国能源成本、土地成本,比美国的都还高。大家都很奇怪了,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为什么土地成本比美国还高?因为去过美国的人都会知道,我们讲有两个美国,一个是国际化的美国,一个是乡土化的美国。国际化的美国,像纽约、华盛顿、波士顿、洛杉矶、旧金山这一类大城市,土地其实是寸土寸金的。你在纽约曼哈顿买一室一厅要100万美金,有人说一百万美金也不贵啊,两室一厅200万美金,他说比北京四环、三环之内的房子,可能还便宜呢。美国很多乡下,那真的是地大物博,美国的乡下十几万买一片土地。美国在德州你要买一块地,那地下的石油可能都是你的,你具有开采权。所以我觉得美国很多乡下的土地比中国乡下土地还要便宜很多,你如果买工业用地更便宜。

物流方面,中国的过路费,可能要交的高速公路费比美国要高得多。美国是一个车轮上的国家,所以大家习惯于高速公路,你一路开过去,没有太多的高速公路收费站,因为基础建设很早就完成了。能源成本方面,有人统计说,中国是美国的两倍以上。

   人工成本,挺有意思。如果十年以前或者《劳动法》出台以前,大家感觉到国内的人工成本还可以,改革开放以来,当时在深圳很多开发区有很多农民工,一代的农民工他能够忍受那种艰辛的环境,在生产线上一劳动就劳动十几年、二十年,建筑工地一干就干十几年、二十年,然后再回乡。他拿不到城市户口,回到自己的家乡,然后去养老。但是你看二代的农民,甚至三代的农民,九零后、零零后,很少有人能够再这样坚持十年二十年的,在一个机械化生产线岗位上坚持十年二十年。你让他玩游戏可能可以,但是去加工每一个螺丝钉,或者像机器人一样的工作,可能够呛。但是中国老百姓的工资远远没有达到美国人人均五万多美元那个水平,一年三十几万,在中国是一个相当高的收入。

新闻背景

     特朗普总统在社交媒体推特上发出推文,警告美国公司,如果让生产线转移到其他国家,那将付出的代价是非常昂贵的错误,4月底,特朗普发布试改计划,计划将公司税税率从35%大幅削减至15%,废除3.8%的奥巴马医保税,为美国公司实现地区税制公平化等。IBM宣称,在未来四年里,在美国投资十亿美元,惠普也要将部分商用台式机,笔记本和所有工作站都搬回美国工厂生产,英特尔宣布,未来三到四年将投资70亿美元,在亚利桑那州的钱德勒设立半导体工厂,生产先进的七纳米芯片。今后十年内,日本向美国基础设施建设领域投资1500亿美元,创造70万就业岗位和一个市值规模达4500亿美元的机件市场。软银可能在美国投资500亿美元,预计将为美国创造五万个工作岗位,包括三星在内的52家韩国企业,决定未来五年向美国投资128亿美元。

中国企业到美国去投资,还有一个大的历史背景就是特朗普竞选和当选以后,对促进美国的制造业,他是特别的上心。竞选过程当中,他就延续了奥巴马的一些政策。奥巴马当时让美国再工业化,当时我们作为研究美国问题的专家,看了以后都很奇怪,奥巴马,为什么一个美国这样的国家,你应该科技领先,用科技的优势来引领世界经济的发展,他突然想起再工业化,让制造业更发达,当时非常不理解。后来才明白,他眼里边的制造业,到特朗普现在把它更加明确了,2015年美国的工业发展战略,他指的是3D打印、精确医疗,比如说能源可持续发展、绿色发展、新的生物技术,大脑的技术,大脑科学,现在人类还没有完全征服的一个科学,太空探索技术,他指的是这类工业制造。我觉得是当时美国非常聪明的选择。特朗普上台以后呢,把相关的政策口号喊的轰天响。然后他也出台了一系列措施,比如说我觉得他最大的一个效应,对企业有吸引力的效应,就是他所谓的减税政策,现在已经开始实施了。他要把企业所付的企业税从35%降到15%,已经在开始逐步落实。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我把它形容成巨大的虹吸效应,像黑洞一样的,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钱都吸引到美国来。那么同样的,你看他对美国自己的企业,他也提出了一些警告,说你如果把生产线转移到其他国家,你将犯下代价非常昂贵的错误。什么意思?像福特,很多美国的汽车制造业,汽车制造厂很害怕,本来要在墨西哥建厂,本来到海外去投资,现在看到特朗普这样一说话,说狠话,他知道特朗普的个性,你要是得罪他以后,他不会饶了你。

所以这些企业干脆说,我干脆等一等,我干脆拖一拖,不要那么着急,不要先得罪美国新政府。所以,很多美国企业,原来计划到海外投资的,他现在留在美国了。看美国的时候,一个是政治上的美国,以特朗普为代表,那么有人现在讽刺他,说特朗普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我前一段刚去美国的时候,一个美国的大学教授跟我说,这辈子特朗普就给他爸爸打工,自己打工也是他爸爸给他一笔钱,然后他所经营的就是一个美国的中小企业。特朗普宣称自己差不多有上百亿美金,其实有人算下来以后,他可能只有二三十亿,他说我的品牌就是我的价值,我特朗普就值几十亿,那是大话。所以我们这个朋友就说,特朗普一辈子在美国最多经营过一些中小企业,有这么一些经验。所以他现在当了美国总统以后,很偶然,反映了美国劳工阶层的一些情绪,白人的一些情绪,把他选为总统了。但是他想现在利用他过去那些治理中小企业的经验,来治理美国,所以这个时候你看得出,美国的政治治理上有很多家族企业的传统和作风就出来了,用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婿、身边人,他看中什么人他就用人家,他不听专家的意见。所以他又是情绪化的,用了一大批企业家来当他的顾问,我觉得这一点来说呢,一个内阁懂经济,应该是说,不应该会把经济搞的太坏,所以,起码15%企业税对美国经济来说是一个利好的大好消息。

    从中国的角度来说,我们中国对外投资确确实实,你看从2002年到2016年为止直线上升,今年才开始有所紧缩。2002年到2016年,通过差不多15年的时间,有了非常大的、爆发式的增长。大家可以看一看,2002年的时候只有27亿美金,到了2014年的时候已经达到了1200多亿,那么现在差不多有两三千亿。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一方面,我们国家2004、2005年那个时候,我们有一个总体的对外战略,就是鼓励中国企业走出去,从中国企业走出去,制订了鼓励企业走出去的战略以来,我们的对外投资有了非常大的发展,增加差不多十倍。这个过程当中,大部分企业应该说是有响应了政府的号召,然后也看到国外发展机会、先机。我觉得企业家,全世界做得好的企业家,他是非常非常有敏感性的,他比一般人更有胆识。那中国企业凭什么?我们对人家文化不太了解的时候,只擅长政治关系的时候,不太懂经济规律的时候,那你就能把这个企业在当地做好,那不太容易。你像我们大陆王健林在西班牙投资的大楼,你看他想改造,没改造好,只能低价卖掉。这样惨痛的经验也很多。所以我觉得看这个表,一方面我们对中国对外投资流量大幅度的增加,我们感到自豪和高兴,另外一方面,我们确确实实内心要经常的提醒自己,就是在自己有钱的时候,很多都是中国纳税人的钱,国有企业的投资,一定要慎重。衡量一个国有企业适不适合、有没有能力到海外去投资,一个最简单的标准:你这个管理团队,假如说有十个人的话,我希望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在海外市场直接打拼过的,甚至是洋人直接参与你的决策

   特朗普抛出的这个大胡萝卜,大棒,这个政策现在初显成效,包括其他的一些国家,不光是中国的郭台铭跑到美国去投资了,比如说软银公司,我觉得孙正义是一个非常睿智的企业家,他发现阿里巴巴,他在投资方面,我觉得非常有自己的见解。软银最近宣布呼应特朗普的号召,特朗普一块石头丢到湖面上,第一层浪花,最大的浪花,就是这个软银。然后其他的一些企业,比如说三星,文在寅7月份访美的时候,带了好多韩国的企业,所以他们响应加强美韩关系,三星也答应投三四亿美金在美国持续发展,也要建厂,也要给你创造一两千个工作岗位。

    如果中国要振兴自己的制造业,不光要鼓励我们的民企,不光要鼓励我们的国企发愤图强,而且我们要鼓励外资的参与,我们要鼓励郭台铭这样的人,不光是在美国投资,还要到中国来投资,我们要吸引孙正义,让他认识到中国很多地方,二流三线城市,中国有很多后发的优势。



文章选自一股清泉文化传媒,2017年8月22日

关键词 专家观点 孙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