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洪建:极右翼正赢得欧洲未来?

2022年4月13日

崔洪建,全球化智库(CCG)特邀高级研究员,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


 

尽管俄乌冲突仍是眼下欧洲的头等大事,但在接下来的11天时间里,“战时”背景下的法国大选同样引人关注。马克龙和勒庞这对老对手在第二轮投票中的厮杀,被媒体预测“可能引发更大的地震”。

选前,马克龙和勒庞民意支持率的高度胶着、传统左右翼政党的加速没落以及更极端的泽穆尔异军突起等现象,都展现出法国乃至欧洲极右翼势力的发展壮大以及它所带动的政治右倾化加速态势。德国《世界报》认为,虽然在第一轮选举中马克龙领先,但勒庞现在拥有空前的机会赢得最后的胜利。对法国来说,第一轮选举结果已经如地震差不多,不排除在未来的决选中还会发生更猛烈余震的可能。果真如此,其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尽管五年前马克龙作为“改革派”代表以较大优势击败了勒庞,但法国极右翼势力继续发展壮大,不仅勒庞在五年后再次毫无悬念地进入第二轮,还开枝散叶般地孕育出了泽穆尔、艾尼昂这样的新势力。同为极右翼阵营的国民联盟、“收复失地党”和“法国崛起党”的得票率相加超过马克龙近5%,极右翼已经成为法国第一大政治阵营。正因为形势如此严峻,在第一轮投票中败北的传统左右翼政党和被贴上“极左”标签的梅朗雄,都声称要在第二轮中力挺马克龙闯关成功。若马克龙真能最终赢过勒庞,这背后一定是法国主流政治已经被极右翼势力逼得抱团自卫了。

极右翼势力发展壮大并非法国独有的现象。极右翼政党在绝大多数国家中或是挺进议会或是参与执政,已经成为泛欧洲的普遍现象。激进民族主义的思潮和对全球化的抵触反抗情绪兴起,是极右翼势力在法国和欧洲愈挫愈勇的思想和社会土壤。近年来欧洲面对一系列内外挑战,其政治体制和政策体系都亟待改革,民众中出现急于通过重塑并明确“身份认同”来获取安全感的本能反应。但无论是主流政治出于逃避责任的考虑,还是极右翼势力出于扩大地盘的算计,都将民众的自发反应引导向民粹主义的方向,将主要矛盾归咎于外部世界,共同助长了民粹主义和反全球化思潮的泛滥。

在意大利有67% 的人对少数族群持负面看法,60%的匈牙利民众反对外来移民,只有29%的英国民众愿意接纳穆斯林。面对极右翼势力的排外攻势,欧洲主流政治没有站稳脚跟、直面问题,而是为了迎合“民意”和保住地盘,不同程度地接纳了极右翼政党的主张,加剧了欧洲政治总体右倾化的倾向。这种倾向带来的后果,是在极右的勒庞们显得“温和”的同时,为更右的泽穆尔们开辟出了新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更接地气的动员和选举策略、更广泛的横向联合是欧洲极右翼政党不断壮大的现实因素。相比传统政党,欧洲极右翼政党的组织和动员方式更灵活、更贴近民众需求,其中的精英人物对于当前的社会变化更敏感也更善于从中捕捉机会。极右翼势力巧妙地利用了主流政党诿过于外的政治话术,在民众中不断渲染悲观失意情绪,放大主流政党的政策失误,加剧本土社会与外部世界、普通民众和精英阶层之间的对立观念。

疫情期间各国政府应对乏力和虚假错误信息的广泛传播,更助长了反智主义和阴谋论等种种非理性情绪,加剧了民众的不安全感和对现状的不满,也给极右翼保守排外的政治主张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有三分之二的法国人认为政治制度已经崩溃,在英国只有6%的民众认为政治制度运作良好。同时,与传统政党之间政争不断、各自为营的情况不同,近年来欧洲各国的极右翼政党之间加大了横向联合,反欧盟和反全球化成为它们共同的极易辨识的政治立场。

更糟糕的是,极右翼势力的政治立场和政策主张在欧洲的年轻人中更有市场,它们似乎正在赢得欧洲的未来。年轻化、知识化和专业化是欧洲多数极右翼政党精英人物和主要支持者的共同特征。此次法国大选前的民调显示,年轻人成为支持极右翼阵营的主力,他们对于欧洲面对的内外挑战更敏感、对于改变现状的要求更迫切,但对于改变的方向也更迷茫。对于现代信息技术和传播手段的熟练掌握,也使得年轻的专业人士对于网络时代的政治变化更为适应,塑造和引导政治议题的能力也更强。而改变现状的愿望更迫切、能力更强但也更缺乏方向感,正体现出当前欧洲极右翼政治发展的矛盾和纠结。

即便马克龙能够在建制派的帮衬下于第二轮投票中胜出、暂时在法国赢得对极右翼阵营的胜利,但难以改变极右翼势力在欧洲已渐成气候的现实和前景,这将是影响欧洲政治未来发展的阿喀琉斯之踵。

文章选自《环球时报》,2022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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