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 | 王辉耀对话美国新锐媒体公司Semafor执行主编Gina Chua
2024年4月29日
2024年4月17日，由美国新锐媒体公司Semafor（“旗语”新闻社）主办的世界经济峰会在美国华盛顿召开，包括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长Xavier Becerra、美国运输部长Pete Buttigieg、美国商务部长Gina Raimondo、美国前财政部长Henry Paulson，英特尔首席执行官Pat Gelsinger在内的众多重量级嘉宾出席会议。全球化智库（CCG）理事长王辉耀作为唯一中国嘉宾受邀参加“贸易集团的崛起会摧毁全球贸易大厦吗？”主题研讨，并与Semafor执行主编Gina Chua对话。以下为对话全文：
Gina Chua：欢迎王辉耀先生，我会先介绍一些背景，您可以对此发表一些评论。自“一带一路”倡议首次提出以来，发展融资的格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看到，由于利率上升，许多国家面临严重的债务负担。中国正在应对自己国内的经济问题。我们看到，中国对非洲贷款大幅下降，为20年来的最低水平。现在美国和中国之间也有更多的公开战略竞争，这意味着美国正在更多地关注之前忽视的一些领域。当然，我们在这个领域还有新的参与者，比如海湾国家和土耳其。那么，你对中国的发展资金战略有什么看法呢？
王辉耀：非常荣幸能够受邀参与本次会议。在过去的几年里，中国实际上一直在做这件事，全球南方国家存在基础设施不足的问题，但发展中国家也在开展很多的发展项目，中国在这方面其实是非常积极主动的。你知道在十多年前，中国发起了“一带一路”倡议，该倡议强调基础设施和投资。到目前为止，在过去的十年里，中国与各方合作开展了3000多个项目，拉动近1万亿美元投资。中国还倡议成立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目前已有109个国家加入，大多数欧洲国家和发达国家都在其中，印度是最大的受益国。所以我认为，现在这个倡议实际上已经引起了很多相应的反应，这是很好的。美国提出了B3W，欧盟提出了“全球门户”计划，印度提出了“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因此，让我们一起来解决这种基础设施赤字问题。
当然你也提到，这个投资的进程有所放缓，我认为这可能是真的。但是另一方面，将会有更多教育、健康和社会保障导向的项目诞生。基础设施方面实际上仍然很好，中国和印度尼西亚合作建设的从雅加达到万隆的雅万高铁已经开通运行，将原本3个多小时的行程缩短至40分钟，中国与东盟之间的基础设施项目也将增加，未来东盟国家之间将是超级连接的。因此，我认为中国仍在尽最大努力与全球南方国家合作，并在必要时与发达国家和跨国公司合作，共同解决赤字问题。
Gina Chua：我能谈谈很多国家正在努力克服的债务负担问题吗，尤其是在非洲。你知道，高利率增加了非洲国家政府的偿债负担，而中国无疑持有非洲债务的很大一部分。中国可以或应该做些什么来缓解这些问题？因为显然除了发展融资之外，一些国家的债务负担正在变得沉重。
王辉耀：债务负担是问题之一，但另一方面我认为媒体可能隐藏了很多东西。如果你看看实际数字，中国在非洲国家的债务可能比人们预期的要低得多。而大部分非洲国家债务是来自西方发达国家的多边金融机构和商业债权人。还有所谓的“斯里兰卡债务陷阱”，中国只占斯里兰卡债务的10%，根据当地政府的说法，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同时，中国确实与G20国家和其他发达国家合作，通过G20等渠道参与多边债务协调进程。就像去年在中国等推动协商下，各方在赞比亚债务问题上达成了一些共识。所以我认为如果有任何问题，中国会对此持开放态度，但中国并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中国为那些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创造了很多利益。中国愿意与国际社会合作解决很多国家面临的债务负担问题，因为这显然可能是对未来的挑战。
Gina Chua：我想提出另一个问题，至少在美国，人们对保护或巩固供应链的关心要超过对气候变化和能源转型的关心，他们想确保能够获得想要的供应。当然，对中国来说也是如此，越来越多的国家逐渐摆脱对中国制造中心的依赖。你认为全球南方如何看待其发展需求，以及这对它们的融资来源有何影响？
王辉耀：你知道，中国本身发展了非常有弹性的供应链。中国目前有将近400万个5G基站，而欧洲只有约40万个，是中国的十分之一。中国高铁的运营里程约占全球的70%。在全球十大集装箱港口中，有7个来自中国。从供应链中可以看到为什么外资公司在中国的投资非常强劲。我们看到前不久，德国总理朔尔茨访华时曾带领德国团队到访这些地方。此外，汽车行业也受益于中国市场，但就像特斯拉一样，特斯拉生产的电动汽车中有一半在中国，然后他们会出口到世界的任何地方，而不仅仅是中国。中国每年有超1000万的高校毕业生，我们有非常丰富的人才。这真的很有意义，我们看到有很多“在中国，为中国”的事情，也看到有很多“在中国，为世界”的事情。中国有很高的效率和生产力，正如李强总理所说，中国现在的中等收入群体有4亿多人，但是未来十几年这个群体的数量要翻一番增加到8亿人。所以这是一个快速增长的市场，所有那些想要发展的企业都不想放弃这个快速增长的市场。我认为它非常有弹性，所谓的“产能过剩”和“供应过剩”有点太夸大其词了，因为全球对电动汽车有很大的需求，有几个全球南方国家的需求量是领先的，此外在太阳能电池板方面也有很大的需求。我们需要一种低成本的太阳能电池板来应对气候变化。如果中国可以有效地生产这种产品，为什么世界不能从中受益呢？飞机是由怀特兄弟发明的，有很多飞机是在美国生产出来的，但是中国也没有因此选择不从美国购买飞机。所以我们应该有这种心态，我们应该真正利用每个国家的竞争优势，真正造福世界发展。
Gina Chua：我想这个问题并不是关于中国电动汽车行业与美国或欧洲电动汽车行业的竞争，而是关于那些试图像亚洲四小龙、像中国那样攀登制造业阶梯的国家会发生什么。面对来自中国的物美价廉的商品，我认为没有人会觉得它们不是高质量的商品，但这些商品可能会阻碍其他国家的发展机会？
王辉耀：我认为未必如此，其他国家有其他的优势，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优势。例如中国从澳大利亚、南非和许多其他国家购买了大量的红、白葡萄酒，也从美国购买很多技术产品，然而美国也禁止向中国销售一些产品，比如芯片。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芯片购买国，中国每年有3000亿美元的芯片进口，而美国则升级了对华芯片出口的限制，这种想法违背了美国坚持多年的自由市场原则。谈及其他市场，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优势，国家也是如此。例如，美国以美元和支付系统为主导，因此欠款来到美国有很多优势，西方国家在其他方面也具有优势，中国也有自己的优势，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真正地相互合作，而不是说我阻止你你阻止我，要让经济规律和市场基本面发挥自己的作用来平衡世界经济。中国人还在全世界各地旅游，他们在疫情爆发前就开始消费了，疫情前2019年时中国的出境游人次约1.5亿，带去了超过2500亿美元的旅游消费。因此，我们总是可以相互受益的，并不需要这种“小院高墙”。
Gina Chua：在我们进入下一场的讨论前，让我插入一个非常快速的问题。对中国发展资金的抱怨之一是，它通常和中国公司捆绑在一起。我想听听你的评论。
王辉耀：也许部分是真的，但我不认为这是全部。我们知道，中国倡议成立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中国是该银行第一大股东，但印度是贷款的主要受益者。中国也愿意与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ADB）等其他银行开展合作。我还看到“一带一路”倡议，B3W，“全球门户”计划等有很多可协同之处，我们可以共同合作。中国确实还可以更加开放，但这也需要我们互惠，我们看到像华为、TikTok这样的中国公司在西方受到追逐和攻击。中美两国的企业真的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合作环境，而不是互相制裁。如今美国已将1000多家中国企业列入制裁清单。希望我们在未来可以真正合作，以更好的例子向世界展示，我们不应该“脱钩”或者“去风险”。我们真正应该关注的是地区冲突、流行病和气候变化、AI等全球性挑战。所有这些事情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如果我们之间持续进行斗争而合作不足，最终将适得其反都受到更严峻全球性挑战的损害。
美国新兴新闻机构“旗语”（Semafor）由彭博新闻社原首席执行官Justin Smith，Buzzfeed原总编辑、《纽约时报》媒体专栏作家Ben Smith创始，致力于打造一个独立的、非传统视角并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创新媒体平台。本次会议发言嘉宾还包括德国联邦财政部长Christian Lindner，美国商务部长Gina Raimondo，欧盟为人民服务的经济委员会执行副主席兼贸易专员Valdis Dombrovskis，美国财政部副部长Wally Adeyemo，波士顿咨询集团全球主席Rich Lesser，美国商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Suzanne Clark，威利特顾问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Steven Rattner，欧亚集团总裁兼创始人Ian Bremmer，英特尔首席执行官Pat Gelsinger，GE Vernova首席执行官Scott Strazik，H&R Block总裁兼首席执行官Jeff Jones，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Michael Froman，俄克拉荷马州众议员Kevin Hern，波士顿咨询集团全球副主席Nikolaus Lang。
（本文根据全球化智库（CCG）理事长王辉耀在华盛顿世界经济峰会上的发言录音翻译整理，未经本人审阅，转载请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