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脱欧带来的最大问题是其“不确定性”

2016年7月12日

  2016年7月7日,中国与全球化智库(CCG)在北京中国大饭店举办CCG月度名家午餐会,本次午餐会的主题为“欧盟冲击波–英国脱欧引发的经济与金融震荡”。 CCG学术专家委员会专家、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黄平在活动上指出,英国脱欧后第一受到冲击是英国经济,第二是欧盟,第三是西方经济。这样一个冲击使得人们要重新看待英国英镑的地位和作用,增加对金融、股市和经济的疑虑和不确定性,而这种不确定性会持续一段时间。同时也会造成全球化的逆向,并阻碍欧洲一体化进程。

以下是他的发言实录

现在评论英国脱欧还过早

  第一,这不是一个纯偶发性事件。有几个背景。

  英国虽然是欧盟一员,但它没有加入欧元区,也没有加入申根。我在八十年代中期到英国学习,当时撒切尔保守党政府是非常保留的。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背景。

  其次,这次不只是在英国,2007、2008年这次雷曼兄弟次贷危机引发的从华尔街到欧洲,甚至全世界,以及现在中国也在新常态。从高速到放缓,这一轮产生了很多后期效应:一是给各国就业带来的冲击,二是对各国经济增长带来的冲击,三是各个国家对移民和贸易保护主义的相关政策上来了,或者是不叫贸易保护主义的贸易保护。过去我在美国研究所工作,长期认为中美外贸是压舱石。但这次奥巴马上来了,多次讲到中国都说我们抢他们的生意、抢他们的工作,都在讲国内经济,都在向内看,都在向内收。经济上的对贸易保护,就会产生与它相关的政治上的保守主义,比如特朗普现象和法国的勒庞现象。政治上是保守主义,社会情绪上现在叫做平民主义(民粹主义)。其实有偶然性,这个结果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出现这个结果保守党政府、卡梅隆、来自欧盟的精英阶层、美国的精英阶层都感到震惊,你说有没有准备?可能有准备,但准备不足,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目前这个结果已经产生,但只是公投的结果。所以,是不是能够脱欧,其实还有法律程序。而且卡梅隆已经辞职,下一届首相上来,国会还要启动和欧盟的谈判,谈判可能要两年甚至更长。当然有人说越长会越不利。但这还是一个过程,英国目前还是欧盟的一员。

  第二,即使脱欧了,但英国和欧洲的关系还是很深的。第一,看美国的反应,英国和美国有特殊关系。第二,美国人很重视。第三,英国和欧洲还是搅和在一起的,不是因为脱欧了,我们就和欧洲说再见了。当然除了经济关系也有别的关系,而且伦敦作为世界最重要的金融中心的地位还没有被动摇。这是时间原因。

  第三,冲击。第一时间英镑本身会受到冲击,欧洲是第二。如果还有一个叫做西方经济的,现在其实越来越难说了,中美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叫China  America。如果还有西方经济,西方经济是第三。第一受到冲击是英国经济,第二是欧盟,第三是西方,亚洲至少头三天看冲击最大的是东京和香港股市。我们这里目前来说更多的是研究、判断和冷静观察中,因为中国经济走低走缓是新常态。第二,我们也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来处理这样的新常态。这样的新常态下,我们也出台了很多战略措施,包括提升和欧盟、英国、中东欧的关系。

  去年10月,习主席访问伦敦时,我和崔洪建也在那里。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保守党前所未有的:现在卡梅隆也下来了,财政大使也下来了。但确实两国关系提升为“全球性战略伙伴”这一点不会变,因为我们和中英关系中不是看重英国一国在国际经济、国际金融、国际政治上的影响,我们和欧盟是四大伙伴关系。在四大伙伴关系下,我们这个月马上就有中欧领导人会议,马上还有很多实实在在的协议和项目正在推进,还搞了一个中国与中东欧16国合作机制,也推进了四年,效果至少正在显现,其中又和“一带一路”对接着的。这些都是比较正面的。

  第四,负面的东西也是有的。这样一个冲击使得人们要重新看待英国英镑的地位和作用,至少疑虑上升,还有不确定性,这是对金融、股市和经济最大的问题,一旦产生不确定性,整个市场的信心也好,稳定也好,而这种不确定性会持续一段时间,乃至于三年以上,不是三个月的时间。人家说欧盟有一句话,“只有这一件事是确定的,其他是不确定的”,进入一个不确定性,而这只是其中不确定性的一件事之一,当然是一个很大的事了。一是不确定性增加了。二是精英和民众的差距拉开了。民众越来越看清了,他们是不怎么听你去计算损失,一旦离开了会怎么样。这是第二个很大的精英与民众之间的撕裂。

  三是整个全球化的逆向,逆全球化、反全球化、非全球化这一轮的,20世纪末以来进入的这一轮全球化的反冲,或者叫做倒挡,其中也包括对移民。因为英国这次背后很重要的是移民,而这个移民不是北非和中东的,主要由于欧盟成员国必须自由流动,英国现在已经有300多万来自中东欧的移民,从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等等的移民。对整个移民,我们知道移民是经济的有机组成,资金、信息、商品、货物、最后是劳动力本身的自由流动和自由组合,全球化的应有之意,这也是一个最基本的平衡,很多国家都在开始了这一进程。

  如果还有第四个效应的话,不是说欧洲一体化就受到阻碍。原来有些基金想进入,现在就要犹豫一下,已经在里面也要有各种保守、保留和保护英国的一些条件。二月底的峰会也做了,但还是投掉了,当然对英国本身还有滞后效应,苏格兰要投第二轮。其实苏格兰投之前我就说,不管它投出什么结果,是52%赞成留,还是52%主张走,投本身就代表着撕裂,共同的利益获取受到了阻碍,因此在下一步的发展中,世界是继续全球化,还是各自为政。如果各国又进入一个各自为政、各顾各的时代,这对经济、金融、就业的提升是会有很大阻碍的。

  最后一句话,当年尼克松见到周总理问了你怎么看待法国革命。我问过他的做翻译,我还查了他的笔记,确实说的是1789年,总理当时回答法国大革命到现在不到200年,现在评价为时过早。我们研究欧洲的都把这个作为研究智慧,所以,谈英国脱欧还早。

世界进入了新的重组重构的阶段

  精英、民众,这次公投也看出来,教育是一个老问题。我自己1984年到英国读硕士博士,那时候我就觉得英国的小学也有很好的小学。我在那待了七年,有六年住在英国教授的家里,他们夫妇俩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的孩子开始想去上普通孩子的学校,但后来觉得那样上下去质量没有保证。后来我在美国教过书,我觉得美国的教育小学、中学非常厉害,除了奥巴马关注,第三个就是想改这个,实际上从布什开始,但这个不是一下子能改动的。

  这背后教育质量、怎样教育的问题,包括您谈到背后就是精英和民众。而我们刚才讲的,这次公投也只是撕裂了一个现象和一个结果,但整个精英和民众之间的撕裂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只是财富分配的不平等,但在其他的教育、机遇这些综合起来看,这也是我曾经很多年,比如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我们那儿有些前辈名家,他们就想把孙子送出去上小学,我以前都反对,现在我主张应该都出去学了,各种原因。但您说的那个真的是一个暗示,而且是很好的暗示,包括教育,我们认为英国的语言应该是全世界最好的之一,结果是这么一个状况,这使得我们要重新想,如果全球化还是势不可当的话,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全球化,包括一体化。这个一体化的问题,普罗迪(音译)当主席,还是巴罗佐当主席都请到我们院里来演讲,普罗迪(音译)是15国,巴罗佐是25国,还有很多问题,这其实也反映出来也是这一点。因此,除了刚才有一点提到的这么多的挑战和问题,有没有一些机会,刚才我们四位中已经有两位提到了,英国想摆脱欧洲以后更加面对全球化,在世界层面变得更有好处,这个想法是精英设计的,实际上这次结果是民众投出来的,是有悖于卡梅隆、保守党、工党和欧盟精英,所以下一步的谈判是精英之间,国与国之间的谈判。但不管怎么说,中国的辩证法来看,危机,变危为机,每次世界大的变化,其实这就是背后的世界重组,我觉得我们世界进入了新的重组重构的阶段,而且可能持续比较长。

  世界秩序在二战以后形成了基本秩序,冷战又是一个架构,冷战结束之后旧的秩序开始不灵了,有很短的一段,美国一超独霸,这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现在多极化、多元化、全球化各种词,但还没有磨合出一套世界各国都觉得是这样的秩序,我们就在这个秩序下玩,原来的秩序不灵了,新的秩序尚未形成,这样一个格局下机会就来了。新的秩序建构中,中国也好,发展中国家也好,发达国家也好,包括原有的英国这种老牌西方大国,它就有可能在世界的重组重构中重新定位,再出发,找到自己的角色、机会和作用,从这个意义上给了我们机会,刚才我说的中欧战略伙伴、中英提升,包括我们的发展路径是有的,但新的来了反而又给出了机会。比如回到人民币,美元这方面我不是专门研究的,我不大懂,原来我们担心的美元年内加息,这个会推迟,不会在第三、第四季度出现。

  原来人民币把英国作为一个重要的口岸,这一点不会变。这一轮冲击包括刚才说到的滞后效应,我们也不能低估对我们的冲击。现在必要的金融和银行系统,本来我们问题也不少了,防范也好,第二、第三来自于方案也好,回到最后还是那个老话,说起来很抽象,中国只要自己整好了就不怕外面有大的起伏。这次南方的水看出来,在去产能、去库存,但另一方面城市的基础设施、更新换代也好,防洪排涝也好现在又是巨大的空间,也是发展的机遇。毕竟这儿还有很多企业,不是要去,而是要加强的问题。

  (本文根据嘉宾在中国与全球化智库(CCG)举办的“CCG月度名家午餐会:欧盟冲击波–英国脱欧引发的经济与金融震荡”上的发言速记整理,未经本人审阅,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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